纳兰性德:我是人间惆怅客

2018-12-31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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纳兰性德(1655~1685),字容若,满洲正黄旗人,大学士明珠长子。清朝初年著名词人,原名纳兰成德,一度因避讳太子保成而改名纳兰性德。

作为身世显赫的贵族弟子,他淡泊名利,在内心深处厌恶官场的庸俗虚伪,虽“身在高门广厦”,但“常有山泽鱼鸟之思”。作为诗文艺术的奇才,自幼饱读诗书,文武兼修,词作闻名于世。


奈何命途多舛,婚后三年,妻子难产去世,纳兰的悼亡之音由此破空而起。1685年暮春,纳兰抱病与好友一聚,一醉一咏三叹,而后一病不起。七日后,溘然而逝,年仅三十岁。

王国维称其为“以自然之眼观物,以自然之舌言情”的词人。

一卷饮水词,翩翩佳公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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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长相思·山一程》

山一程,水一程,

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。

风一更,雪一更,

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。

二十几岁的年轻人,风华正茂,出身于书香豪门世家,又有皇帝贴身侍卫的优越地位,本应春风得意,却恰好也是因为这重身份,以及本身心思慎微,导致纳兰并不能够安稳享受那种男儿征战似的生活,他往往思及家人,眷恋故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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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临江仙·寒柳》

飞絮飞花何处是?层冰积雪摧残。

疏疏一树五更寒。

爱他明月好,憔悴也相关。

最是繁丝摇落后,转教人忆春山。

湔裙梦断续应难。

西风多少恨,吹不散眉弯。

纳兰何以有此“憔悴也相关”,“西风多少恨”的伤感情调?清朝气数正旺盛,却有此醒人气的词人和词作,真是可悲可叹可钦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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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浣溪沙·残雪凝辉冷画屏》

残雪凝辉冷画屏,

落梅横笛已三更,

更无人处月胧明。

我是人间惆怅客,

知君何事泪纵横,

断肠声里忆平生。

“断肠声里忆平生”可谓点睛之笔,短短七字,不禁令人潸然泪下。见惯了哀而不伤,隐而不发,反而更容易被这样痛彻心扉的凄绝之美打动。闭上眼睛仿佛依然能看到词人在那一片断肠声里,落泪伤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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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菩萨蛮·朔风吹散三更雪》

朔风吹散三更雪,

倩魂犹恋桃花月。

梦好莫催醒,由他好处行。

无端听画角,枕畔红冰薄。

塞马一声嘶,残星拂大旗。

凛冽的北风,将三更天还在飘落的大雪吹得四散飞扬。在梦中,相思之人还在迷恋开满桃花的明月之夜。梦是那么美好,不要催醒他,让他在美好的梦境中多转一转吧。

没有任何征兆,梦中突然听见了画角声,醒来时,泪水已经在枕边结成了薄薄的一层红冰。耳中听到的是塞马的嘶鸣,眼中看到的是斜挂着残星的军中大旗,好一派凄冷而又壮阔的景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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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眼儿媚·咏梅》

莫把琼花比澹妆,谁似白霓裳。

别样清幽,自然标格,莫近东墙。

冰肌玉骨天分付,兼付与凄凉。

可怜遥夜,冷烟和月,疏影横窗。

梅花冰肌玉骨,斗寒开放,清幽高洁,自然标格,不与凡花为伍,向来受到诗人的赏爱。故诗词中诗人每以梅花之品格喻人之品格。本篇亦是花品、人品合一的咏叹之作,表现了诗人一种自足,一种孤往的性格与情怀。但也不乏孤高自赏,清凄自适的孤傲之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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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菩萨蛮·白日惊飚冬已半》

白日惊飚冬已半,

解鞍正值昏鸦乱。

冰合大河流,茫茫一片愁。

烧痕空极望,鼓角高城上。

明日近长安,客心愁未阑。

前有《菩萨蛮·榛荆满眼山城路》 “何处是长安,湿云吹雨寒”之句,而此篇有“明日近长安,客心愁未阑”句,大约此篇是为前首之后的同题之作。

两词的客观景物随作者行踪的变化而变化,但其客愁却不因景物不同而不同。词中所涉之景无不昏暗衰飒,令人凄然不欢,故其景中所含之情自是可知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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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浣溪沙·十八年来堕世间》

十八年来堕世间,

吹花嚼蕊弄冰弦。

多情情寄阿谁边。

紫玉钗斜灯影背,

红绵粉冷枕函偏。

相看好处却无言。

怎么说,容若的句子到底是妙笔如画了。淡淡、款款,却又艳若谪仙。初读,其中青涩冷滞,哀婉怨愁,却到底又像起了细碎的闺情诗。到底,容若的内心寄住的,是一位叱咤风云英华威武的大将雄心,还是小桥流水青石板伊人伞的闲人雅情?

大气的意,小家的韵。男子的情,女子的怨。哪一个才是容若?便只有一个不算宽厚结实的背影,去寻那冰弦之音传来的方向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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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采桑子·非关癖爱轻模样》

非关癖爱轻模样,冷处偏佳。

别有根芽,不是人间富贵花。

谢娘别后谁能惜,飘泊天涯。

寒月悲笳,万里西风瀚海沙。

容若爱的是冷处偏佳,是精神的至清至洁;他取的是冷月凉音相伴下的漂泊天涯,是灵魂的自由不羁。 白雪拥抱着茫茫黄沙,由碧落投身至此,做彼此最亲密的接触。天与地。瞬息无缘。人有苦,可以求天地垂怜,天地之苦,又有谁能怜惜?

也许,容若看到漫天雪花飞舞,他幻觉到灵魂羽化的样子,它们片片飞旋起落。 那一刻,他领悟自己一生的追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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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临江仙·夜来带得些儿雪》

夜来带得些儿雪,冻云一树垂垂。

东风回首不胜悲,叶干丝未尽,

未死只颦眉。

可忆红泥亭子外,纤腰舞困因谁。

如今寂寞待人归,明年依旧绿,

知否系斑骓。

纳兰这首《临江仙》所吟咏的不是春意枝头闹的春柳,而是冬天落雪后的一株寒柳。

纳兰看见它时,干枯的枝干上还带着前夜落下的积雪,泛着逼人的寒气。凛冽的寒风吹过,回忆起春风的和煦忍不住心生悲凉,这树的叶子早已落净,但柳丝尚存还没有冻死,只是像病了一般皱着眉头,就好像愁病交加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