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-10-15
“谢稚柳是一本书”,史学家、书法家王蘧常曾给出过这样的评价。纵观谢稚柳的一生,能够做到将书画鉴藏、书法、绘画、史论、诗文集于一身又融会贯通的大家,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可以说也是寥寥无几。
谢稚柳生于江南,故诗画中大多呈现一派传统文人的温厚清雅,却也因和张大千一同钻研“敦煌壁画学”,深受唐人高古之风的熏陶,留下许多浓墨重彩,充满豪情的诗书画作。谢稚柳早年师从钱振学画,19岁时倾慕、追摹陈洪绶的绘画,后直溯宋元。
《采莲图》 1943年 谢稚柳 作
早期的谢稚柳绘画多用工笔细写描绘江南烟雨景色,但以花鸟最为擅长,他笔下的芙蓉、荷花、竹石、牡丹、松树等物象充满了宋元以来诗书画相结合的文人意趣。谢稚柳尤其喜爱画荷花。早期的荷花以工笔重彩为主,如1943年所做的《采莲图》,构图丰满,荷花的塑造技法也继承了宋代院体画的风格,形象写实,敷色淡雅。像谢稚柳在《采莲图》上题跋曰:“绿云染粉霞,江上西风晚。自谱采莲歌,不逢张静婉。”
六十年代以后,谢稚柳的绘画风格转向兼工带写,以小写意为主,这时他笔下的荷花大多线条粗放,以大面积的色块和墨块渲染荷叶,花瓣则采用双钩填彩法。1973年谢稚柳画了一幅《红白荷花开共塘》与《采莲图》相比,此时谢稚柳诗书画风的浓郁奔放,与四十年代的温婉内敛已大有不同,应是此间历经沧桑,心境迥然所致。谢稚柳曾在晚年回顾自己生平画风的变化,总结道:“少耽格律波澜细,老去粗豪是本师。”
以诗画度人,张大千更是高度评价谢稚柳为“天下英雄君与操,三分割据又何人。”
谢稚柳与张大千之间的友谊,要从1929年说起。 这一年,谢稚柳在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关务署管理档案,他哥哥谢玉岑在上海南洋中学当教师,与张大千是邻居。谢稚柳到上海看望哥哥时,常与张大千谈论诗画,一来二去便成了非常好的朋友,张大千称谢稚柳为“柳弟”。
1934年夏天,谢稚柳与张大千相约同游黄山,爬到一处险地名胜“鲫鱼背”时,竟巧遇与学生同行的徐悲鸿。经过张大千引荐,谢稚柳与徐悲鸿也相识了。
第二天,三人一起再登“鲫鱼背”,饮酒畅谈,颇有兴致。40年后,谢稚柳在《苦篁斋落墨山水并序》中回忆当年三人同游的情形,感慨万分,并赋诗一首:“天风吹袂鲫鱼背,迎客蓬莱不遇仙。千峰百嶂阅太古,触雾凌云已少年。”
1942年秋,谢稚柳与张大千一同前往敦煌莫高窟,一年的时间里,二人苦心钻研敦煌艺术,回来后写成了《敦煌艺术叙录》《敦煌石窟集》等著作,奠定了“敦煌壁画学”的基础。
抗战八年,谢张二人同住蜀地。1949年,张大千开始了漂泊海外的生涯,此后两位挚友虽天各一方三十多年,却始终不曾断了书信。1964年,身在巴西的张大千用英国黄牛耳的毫毛制作毛笔,这可是真正的“九牛一毛”,笔杆上刻有“艺坛主盟”,他送了一对给谢稚柳,但当笔送到国内时,正赶上“文革”开始,因此这对笔只好封存在上海博物馆,直到1974年,谢稚柳才收到老友的礼物。激动之余,谢稚柳提笔写下《张大千寄赠牛耳毫笔》一诗:
十年风腕雾双眸,万里思牵到雀头。
豪气何堪摇五岳,墨痕无奈舞长矛。
蛮笺放浪霞成绮,故服飘飖海狎鸥。
休问巴山池上雨,白头去日苦方遒。
万般思绪,无法言说,只能寄情笔墨。
1983年,张大千去世,谢稚柳悲痛不已,赋悼亡诗曰:
应悔平生汗漫游,老亲乡土泪难收。
何时脉脉双溪水,并向金牛坝上流。
谢稚柳精于书画鉴定,更在其书画造诣之上。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后,谢稚柳参与的鉴定活动更加频繁,甚至取代了其画家的身份,以至于他总是开玩笑说自己是“业余画家”。作为全国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和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小组的领头人,谢稚柳和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小组成员们一道,对全国25个省市的208家各大博物馆、文物商店及其他文物收藏单位的十余万件书画进行鉴定,后来出版了《中国古代书画目录》《中国古代书画图目》《中国绘画全集》等,对抢救中国古代文物厥功至伟。
谢稚柳在鉴定中秉承两大原则,一是严谨的文献考证,二是接触实物积累大量的经验,二者同时兼顾,才不致将真看假,假当真。由广东省博物馆收藏、吴南生捐赠的北宋人《群峰晴雪图》曾被判定为元代或明代无名氏的作品,但后来经谢稚柳鉴定,发现画面右下角有“熙宁辛”,证实为北宋熙宁辛亥年即公元1071年所做。他再通过笔墨技巧与风格,判定其画风完全具备北宋时代风格,为宋画珍品。 此结论获得了其他鉴定小组成员的认可,《群峰晴雪图》现已成为广东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。
谢稚柳一生过眼真假文物无数,他曾总结道:对一件古人作品的真伪,如果采取严的态度,说它是假货,是伪作,那是很容易的事;要看真,要肯定它,是很费功夫的。特别是有争议的作品,更不能轻率地把它否定,打入冷宫。有时不妨多看几遍,多想一想,有的画我是看了思索了若干年才决定的。有些画这一代人决定不了,让后来人再看。对画就像对人一样,要持慎重态度。